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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一盤冰的啟示〉

文◎陳小小

老公童年時代住在有「香蕉故鄉」美稱的旗山。我婆婆有時因為他們三兄妹很乖、犒賞他們,便會叫他們去「枝仔冰城」的工廠,幫忙買一點香蕉油回家,做剉冰給他們吃。雪白的剉冰堆滿碗,上面澆上一大匙黑糖水、再淋一點香蕉油,那滋味真是美極了!

有天正巧經過高雄市的「枝仔冰城」分店,老公想起了小時候,受不了剉冰的誘惑,便邀我們一起去吃。然而店長阿姨把點餐單遞來時,快要三歲的女兒小撲撲看著目錄,直喊著說:「吃冰淇淋、吃冰淇淋」。小小年紀的她跟我們的回憶是不一樣的。我們的回憶是那加了香蕉油的剉冰,而她的回憶卻是麥當勞的十塊錢冰淇淋。

三份冰來到面前時,我和老公已經養成「分享」的好習慣,都會先問對方想不想吃一口自己碗裡的東西。自己的好東西先讓對方嚐幾口,快樂是加倍的多。如果忘記了,等到吃到後面才給對方嚐,那一堆口水在裡面,反成了怪可怕的虐待。

老公也想與女兒分享他的剉冰,問:「要不要吃一口爸比的剉冰阿?」女兒說:「不要!」老公認為天下第一美味的剉冰,女兒不領情就算了;但他一時興起反過來問女兒:「妳的冰淇淋分爸比吃一口好不好?」女兒說:「不要」。我一旁訕笑,更令他覺得臉丟大了。

他就問女兒,「冰是誰給妳的?」想要藉此機會教育女兒,冰是爸比給的,所以應該先給爸比吃一口。可是女兒竟回答:「阿姨給的。」我一旁笑更大聲了,因為這個答案也沒錯,因為是阿姨端上來的。

老公不放棄努力,繼續問女兒:「冰是誰買的?是誰的?」女兒回答:「小撲撲買的,是小撲撲的。」這個答案也沒錯,因為冰是她點的,吃完後才需付帳。老公只好從頭論證一番冰的由來:「爸比上班賺錢,才有錢帶你們來店裡吃冰。我們點完想吃的冰,阿姨才會把冰送來。所以冰是屬於爸比的。是爸比給妳的。」三歲的女兒根本不懂這麼複雜的邏輯推論,也不想管,只繼續快樂享受她的冰淇淋。

一旁的我看著這一幕,卻想到這個場景似曾相似。很多時候,我們總是看自己比較重要。但是一件好事的來臨其實卻是很多不同來源的幫助才能獲得,自己的努力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。我所擁有的專業能力,自己會覺得是自己過去歷經多少升學主義的競爭下,辛苦努力學習而來,從來沒去想這是上帝給的、父母栽培的、老師教導的。我所嫁的老公,會覺得是自己眼清目明地從眾菁英中審慎挑選而來,很少會去思想好友的牽線。我所有的兩個孩子,則是理所當然地認為是自己經過懷胎十月、忍受十級陣痛生出來的。很少時候,會去感恩婦產科醫護人員的細心產檢、母親與婆婆預備的各種滋補、老公一路的陪伴、以及上帝的恩典保守。

猛然發現自己跟那三歲的女兒一樣愚拙,不懂得思想這些從何而來?這些是屬於誰的?是誰賞賜給我的?只看見自己的偉大,卻不懂得對眾人、對上帝的感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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