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學時代立定心志跟隨耶穌，於是開始禱告、讀聖經、參加各種聚會。才第三次參加聚會，便聽到有人抗議某位女同學禱告太大聲了，真是讓我驚訝到下巴都快掉下來。

因為我可羨慕很會禱告的人，畢竟自己禱告像小貓一樣靜悄悄，不敢發出聲音。更確實一點說，根本是腦袋空空想不出要禱告什麼，當然就沒有字從我口裡跑出。那女同學鏗鏘有力的禱告，真是令我肅然起敬！

她站起來向大家道歉，坦露自己當時對上帝感到太憤怒了，一個人躲到天台上哭喊不公平，沒想到禱告聲能穿透好幾層鋼筋水泥，讓幾丈遠的人聽見，吵到其他人。她這麼一說，又令我再吃了一驚，舌頭差點吞到肚子裡。渺小如塵土的人類，也可以向上帝抗議阿？當下另一個想法則是這姊妹是否生命有些問題？

後來讀聖經讀到約伯記、詩篇，卻發現生命有問題的還真不少。甚至，更誇張的咒詛詩有「願死亡忽然臨到他們！願他們活活地下入陰間！」（詩篇55: 15）然而，信主二十年的我，近來也發了幾個類似的咒詛，講完自己都被自己嚇一跳。

有個妻子，為了家庭從光鮮亮麗的職場退下，甘做主婦，卻遭遇丈夫外遇。不僅得出外謀生賺錢養活自己與孩子，還得同時安撫青春期孩子的情緒，帶孩子去看精神科醫師，甚至背負著他人質疑的眼光「她不是個好妻子，所以老公外遇？」默默地承受巨大的壓力導致胃痛與失眠。而這個罪大惡極的丈夫，最後可以一毛贍養費都不付，並帶走一切兩人多年共同的努力，還很聰明地不要孩子，僅保留探視權，以免影響自己跟外頭的野女人風流快活。真是自私自利到極點！

咒詛就像豪雨傾倒在路旁凹洞，一下就滿溢出來。我們這些已婚的，竟不約而同地壞心地說，「那老公幾年前就死死了卡好」。因為那時的他還是個好丈夫、好基督徒，死了會上天堂，又留下美好的回憶給妻兒，以及不少保險費可安家。

這時我突然瞭解，會發出咒詛的，不見得是因為生命有問題，而從不發咒詛也不見得生命多接近耶穌。可能僅是因為生活得很單純、很幸福，就像我當年是個青澀的大學生，不愁吃穿、父母收入穩定、身體強健，家庭也沒有遭遇任何不幸。每天要盡的責任，就是把書讀好罷了。

如今的我，已是資深社會人士。網路報章雜誌上看不完的不公不義，日常生活周遭人們的不幸，家暴、外遇、婆媳問題…，兩隻手的指頭已經數不完，讓我越來越懂詩篇那些咒詛詩，越來越能體會背後那承擔不起的沈重與無能為力的心境。我以為，在遭遇人不能承擔的苦難，儘管一時滿口咒詛，連連髒話也還好，重點在於要堅持「患難生忍耐，忍耐生老練，老練生盼望，盼望不至於羞恥」，繼續信靠，相信上帝的公義慈愛，相信基督在苦難中掌權，相信聖靈的恩典依然覆庇。

不禁憶及那位大聲哭泣咒詛禱告的女同學，那時她是遭遇了什麼痛苦？誠然幫不上什麼忙，但我已經學會再聽到他人發出咒詛時，不至太快下判斷，直接認定那一定是沒生命、不懂得感恩惜福的人，而是先靠過去輕輕探問對方，安靜專心的聆聽與陪伴，瞭解咒詛背後的故事。當然，萬一對方真的是愛發牢騷、沒事亂放咒詛的人，再溜走也還來得及。你說是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