終於﹐孩子已經長大些﹐可以一起去環島旅行。酷愛旅行的我們﹐第一次出遠門就從高雄殺到台東。這趟台東之旅﹐為的是重溫舊夢﹐為了一家位於成功的海鮮店。

　這家海鮮店最特別的地方﹐在於店老闆是個「熱情料理人」。許多餐飲店﹐通常食物雖好吃﹐但是顧客飯菜入口﹐無法感受到廚師的心意﹐吃過一次不會留下太多記憶。

　於是﹐各地的餐飲店吃起來味道都差不多。滷味就是滷味､紅蟳就是紅蟳､龍蝦就是龍蝦﹐沒什麼不一樣。但是一個熱情的料理人﹐有時他的身影會穿梭在顧客間﹐跟顧客講解這些料理特殊的地方。

●清爽的海潮聲

　成功那家海產店﹐幾年前﹐還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店。我們一進門﹐老闆就上來跟我們推薦招牌菜。他親切地解釋食物哪裡好吃､哪裡特別。好比一道「紅蟳冬粉」﹐ 紅蟳雖到處都有﹐但是他的紅蟳冬粉特別之處在於冬粉。寬寬大大的粉絲﹐特別從日本進口﹐要用這種冬粉才有辦法把紅蟳的湯汁吸住﹐一口吃下﹐滿口紅蟳的芬芳。

　我們吃著吃著﹐老闆就加送了兩道「沙必思」（service）﹐就是所謂菜單上沒有的私房菜。而這些沙必思﹐是老闆的實驗菜﹐這些實驗菜真是美味到極點﹗

　有一道沙必思的炸豆腐﹐外皮酥脆､裡頭水嫩﹐沾醬風味特殊﹐在外頭有吃過類似的東西﹐但若不是外皮不夠酥脆﹐就是炸到裡面也乾掉了。我自己也下廚試過﹐除了豆腐要有所選擇﹐火侯的控制也不容易。

　還有一道湯也很特別。我們一行人已經肚子都撐了﹐一旁瞄到老闆一家人在吃飯﹐桌上有一大碗湯。老闆瞧見我們偷看﹐阿莎力的老闆就說「來喝這湯吧﹗」

　我們其實早就吃不下﹐已經在休息﹐不過老闆的盛情難卻﹐就給他喝一小碗。「天啊﹗」那不知名的海螺湯﹐喝下去竟可聽見大海的聲音﹐豐美的滋味盈溢在胸﹐心中升起幸福感覺﹐久久不去…。

●盛名之累

　時隔六年﹐我們舊地重遊。那家店已經變得很有名﹐好多美食電台都有訪問過（說不定這些電台﹐也是上網看到我們寫的推薦文才去的）。什麼都沒改變﹐但或許因為已經成名﹐料理人不再有當初的熱情了。這由點菜過程便可見一斑。

　「去海鮮店﹐如果點菜的人光叫你點龍蝦､紅蟳､生魚片…﹐這類不需要料理的菜﹐你就可以知道這家店的經營之道﹐已經偏向賺錢﹐而非滿足客人。」而這句話卻是幾年前由這老闆親自對我們說過的話。而那個負責接待､點菜的人﹐就真的這樣子建議我們的菜色﹐讓我們聽了難過﹐心中充滿感傷。

　我不死心﹐跟那人說﹕「我們幾年前﹐在這裡喝過一碗很特殊的螺湯﹐現在還有這道湯嗎﹖」

　「沒有﹗」
　「有沒有醃笠螺﹖那風味真是美。」
　「抱歉。現在已經很少人去抓笠螺了﹐吃醃九孔吧﹗」
　「有沒有今天才捕獲新鮮魚﹖以前在這裡吃過﹐老闆把魚皮處理成涼拌､魚身做生魚片､剩下的煮湯。好特別唷﹗」

　「沒有﹗」

●翻山越嶺尋幻滅

　一連串的「沒有」﹐使我們原本滿懷的熱情漸漸冷卻。老闆這時剛巧經過﹐多年之後﹐當然他不會記得我們﹐然而我們還是希望幫老闆喚起他的一絲回憶﹐很High地說﹕「老闆你現在還醃青芒果嗎﹖我還記得老闆親手醃的芒果青好好吃喔﹗」老闆笑著說「現在太忙了﹐好久沒做了。」

　於是﹐我們只好隨便點一些菜﹐雖然依舊好吃﹐卻沒有風情與回憶在當中。我們一邊吃﹐一邊覺得這是一場幻滅之旅﹗我們可是全家大小﹐通過重山的險阻來到台東﹐如果您看見我家那兩歲的小兒子﹐走南迴公路時暈車､嘔吐的慘狀…。

　後來老闆可能想起我們是故人﹐補了一道沙必思﹐是魚肉切掉後﹐將一些剩在骨頭間隙中的餘肉拿去烤﹐這叫「烤骨邊肉」。是不在菜單上﹐通常是自己人吃﹐或給熟客。於是這三塊骨邊肉﹐有「料理」的菜﹐讓我們重溫了一點過去的回憶。

　這趟尋美食之旅﹐讓我們感觸良多﹕成了名後﹐要能維繫住當初的熱情﹐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﹔這不是只在料理界﹐許多其他的行業也是如此。甚或非營利事業﹐教會､社會公益機構﹐仍能保有起創時的熱切﹐實不多見。

　就像被公認世上最有愛心的德蕾莎修女﹐她也時常禱告﹐祈求上帝讓她永遠有一顆熱情的心﹐服事這些窮人﹐而不要變成例行公事。於是﹐我們禱告﹕期望自己對上帝交託在我們手上的工作﹐永保「熱情依舊」﹐不被盛名所負。